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工程师最经常抱怨的人是领导,因为不靠谱的领导很多(所以那么多大企业都被搞垮了嘛);但是我这些年里看到不靠谱的工程师也很多,而且当你发现一个企业的工程师多数都很烂的时候(所谓“烂透了”),就是你该考虑另谋高就的时候了——读者当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。
靠谱的工程师和不靠谱的工程师是可以通过一些特征来辨别的,我就以这些年的所见所闻来说一说,以管窥豹,抛砖引玉。
1.靠谱的工程师解决问题,不靠谱的工程师制造问题
更绝的是,烂工程师的人品往往更烂,他们会编造出一套精彩绝伦的ppt来,把他们制造问题的烂事描述成发现哈雷彗星的过程,告诉领导们“我们做出了多么了不起的贡献”。
这种笑话很多,在帝国末年的某公司更多。有一次某项目做build,RF calibration根本就过不了,一下子积压了上百片板子。因为这项目都已经成了北京研发中心的救命稻草,那还不得各级领导一级重视,所有debug力量全部用上去。软件的连夜regression,硬件的一个个clock查过去,RF的忙着调matching。加了一个周末的班,最后发现RF的在做crystal的时候,加了一个对地的电容——这个画蛇添足的无以复加,想想我们做振荡电路的时候,crystal下面的金属都要多掏掉几层以减小寄生电容,你这里摆上一个电容——随便找个大学里学过Hartley和Colpitts电路的本科三年级学生,都应该知道振荡电路的电抗值需要满足条件才能起振。说的好听这叫设计失误,说的不好听叫缺乏常识,说的毒一点叫蠢。
问题是,这公司的文化是“从来不抓罪魁祸首”,美其名曰“宽容”,实则无人负责的官僚主义。工厂几百片板子要手工重工,工厂的头头不干了,跳出来说你们研发的都是干什么吃的,把我们工厂的不当人啊?RF的人心知肚明这是自己挖的坑,但是肯定是没胆量打自己一耳光说“我是蠢货”;尤其是干出这档子事儿来的烂工程师们,愣是施展ppt****把自己闯下的祸写成了一个英雄救主的故事,把整个问题描述成一个玄之又玄的黑洞,从如何调matching到如何试参数,最终发现“啊,原来是隔了崇山峻岭的crystal出问题了,我们终于穿越了虫洞!呃,至于黑洞是谁造出来的。。。既然解决了那就不追究了”——我在会上看过这个可以当笑话看的ppt,觉得它刷新了我对工程师底线的认识。当然,更可笑的是最终的黑锅居然给派发到软件部门的头上去了——是不是因为有个“软”字所以你们觉得就好捏啊?
同样是帝国末年,也有天天泡在实验室的工程师,一块板子一块板子的调,调累了就读文档美其名曰“放松”。曾经碰到过一次二次谐波超标,大家第一反应是PA有问题,第二反应还是PA有问题;这位以实验室为家的工程师就拿了两块板子,直接焊了一根pigtail到PA输出口,一看PA直接输出的二次谐波余量大的很,按照他的判断,即便是mismatch恶化二次谐波也很难这么差,马上就怀疑到PA后面的滤波器上去了。他一边让供应商测滤波器IIP2,一边自己在滤波器的前后分别加衰减观察谐波变化:滤波器前加1dB衰减,二次谐波降低将近2dB;滤波器后加1dB衰减,二次谐波降低1dB。这样就证明了二次谐波其实是滤波器在高功率下发生非线性产生的。
这个滤波器的问题得到证明,这位工程师只是给组里写了一封邮件,一个简单的表格描述了天线端口的二次谐波、PA端口的二次谐波、两种衰减器位置的二次谐波、供应商的IIP2测试结果,以及供应商承诺的改进计划,简单明了。
有人说工程师不擅长表达,写的东西干巴巴。我得承认首先把内容写的逻辑通顺易于理解是应该的,这是交流的需要;另一方面工程师最主要的工作是解决工程问题,其次才是向领导们陈述自己的工作,能够将两者结合起来的工程师当然是其中翘楚;但是如果领导们只会看花俏的ppt,以至于能够被烂工程师的胡说八道唬住,那只能不客气的说这并不仅仅是工程师的问题。
2.靠谱的工程师喜欢复杂问题简单化,不靠谱的工程师爱好简单问题复杂化
工程问题的解决从来是化繁为简,一层层剥离细节而还原本质,最终用可行的方法予以实施。所以一个好的工程师在解决问题的时候,很可能实验过程非常耗时耗力,数据叠床架屋,但是结论会非常简明,方案会非常直接。
但是烂工程师恰恰相反,他们抓不到问题的核心,东一榔头西一棒子,做了一堆无用工,但是结论还是“没有结论”。
一开始做GSM的时候,Tx noise in Rx band很容易出问题,但是我们自己的测试系统也经常有测错的时候。有一次我们测试proto发现这个测试项出了问题,但是我把所有的不良点捡出来,发现不对劲。因为一般来说GSM的Tx noise in Rx band除非****机噪底过高,否则主要是由Tx信号与其他信号(最常见是时钟信号)混频产生Rx band内的点噪声;但是我把所有的时钟和Tx信号的混频产物筛了一遍,我们的不良频点并不在这张表里,甚至连频点互相靠近的都没有。
于是我认为:应该是测错了。
与此同时,另一些同仁们开始怀疑电路设计有问题,诸如地分割、过孔串扰,当他们在大屏幕显示器前看了一整天的layout,然后开了一个会专门讨论这个问题(会上我一句话都没说),之后,认为可能是地分割做的不好,数字地和射频地应该在某处分开,另有几条他们认为可能引入时钟串扰的线需要隔离(问题是他们有没有先看看clock tree呢?)。
晚上加班,我让测试部的老同事搬出以前一套老的测试系统——这套系统测试并没有问题,只是界面不那么友好罢了——用它把“坏”板子重测了两遍,全部通过。测试部的同事们一看这个结果,马上回去重新检查系统去了;第二天重新校准系统之后,“坏”板子在以前测出不良的系统上重测通过。
原本沸沸扬扬的PCB改版计划戛然而止。
3.靠谱的工程师兼重整体与细节,不靠谱的工程师喜欢一地鸡毛。。。
曾有那么个项目,我们平台部门负责做RF模块化设计,产品部门负责把模块适配到产品中去。 很不幸产品组的射频工程师就是上面提到的那伙擅长“制造问题”的人,合作起来效果可想而知。
我会对设计有个统一的思路:首先保障所有走线方向通顺,不要有U型拐弯之类的奇葩;然后集中摆放关键器件,避免引入线长的寄生参数;同类走线平行排布,射频走线尽量避免反复跳层穿孔,诸如此类。
然而每次在设计评审中遭遇“制造问题”专家们的时候我就会非常愤怒。
我至今记得他们在评审会上各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打法,诸如“我们在CDMA BC1上有更好的匹配电路“(喂喂喂,LTE B2怎么办啊),“B40的输出要走stripline而不要microstripline,这是参考设计上说的“(同学,你知道stripline要走成50ohm要掏掉多少层地么,哪有空间走其他线),还有一个非常奇葩的“Rx电路匹配要从pi型换成t型“——各位学过射频的都知道PI/T电路如何转换吧?你们有认为窄带接收机设计中一定要用T型不能用PI型匹配电路么?——不要怪我愤怒,我对这种毫无自知之明的愚蠢唯有表达愤怒。
不靠谱的工程师对工程设计没有一个整体的认识和完整的思路,出于能力所限他们只能抓到什么算什么,捡到鸡毛当令箭;所以他们无法完成一个完整良好的设计,更可悲的是,他们甚至充分阅读理解他人设计的能力都不具备。
4.靠谱的工程师不会滥用人力物力,不靠谱的工程师这些都不放在眼里
曾经有位项目经理跟我聊起一位老前辈工程师,说他来build的时候,项目经理们因为良率苦恼不已,缠着他问这个怎么办那个会不会改进。老人家看看这个问题,说“给我们(研发)寄10片去”;看看那个问题,说“这个先不担心,下个build肯定可以解决”;再看看另一个,说“这个你们要组织30片板子做一个验证,包括xx和yy都要改,如果没问题就批量应用上去”。他说:凡是老人家指点过的,后来果然都按照预期解决了,没有多花一分力气,也没有耽误一丁点事儿。
不靠谱的工程师往往是NPI的大敌。同样在build里,不靠谱的工程师就完全心里没数,拿生产线当实验室用,从来不是自己做好了实验再来验证,而是上生产线一批批的作验证,出了问题就推倒重来,全然不顾浪费了多少时间和人工浪费了多少材料。说实话,大企业里经常惯出这样的工程师,锦衣玉食惯了,稍微给点粗粮就不出活儿;看着出身显赫名头光鲜,其实金玉其外,败絮其中。
为什么我们把工程师放在显微镜下观察?
因为工程师是所有科技企业的基石,无论顶层如何土崩瓦解,只要基石仍在,企业大厦就还不至于动摇根本;然而基石也会动摇——或者流失,或者自我腐烂;而自我腐烂的工程师恰恰是激发逆向淘汰、致使好工程师流失的重要原因。
若要律人先正己——这句话在如今这个“比烂”的世道里真是越来越曲高和寡,但是也许重生的希望恰恰蕴含其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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